长沙市政府门户网站-朱昌琳:串串仁心入汗青_足彩app哪个是正规的
首页 > 幸福长沙 > 历史文化名城 > 文化长沙 > 长沙故事 > 风流人物

朱昌琳:串串仁心入汗青

来源:长沙晚报 发布时间:2025-09-23 09:43 字体大小:

  壹


  夕阳渐渐嵌入岳麓山,长沙草场街(潮宗街)的屋宇便涂抹上了一层金色。街中那家杂货铺的门板,沾染着咸鱼糖果香料的各色味道,泛着桐油的哑光;雕花的窗格,嵌着年月的细尘,斑驳光影的沧桑;麻石板的路面,凸起的地方,磨得润泽而光滑,透着秋意寒凉。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,偶然几个货郎担摇着铃铛,缓缓地走向街巷的深处。


  这是清朝道光二十八年(1848年)的深秋,一个书生朝杂货铺走来。只见他戴着黑色旧毡帽,背个半旧书箱,靛蓝长衫,裹着灰白,透着无数次浆洗的痕迹,露出的长裤沾着浅浅的灰尘,他的眼神平和安静,步履坚定。走到一个杂货铺前,他和铺前的老人交谈了几句,老人默默地走进柜台,手指灵活地拨弄着算盘,黑红黑红的珠子上上下下,声响仿佛是长长的叹息,落了一地。


  暮色漫进杂货铺,书生默默地放下书箱,帮助老人把店内陶盆酱醋、烛台线香、针头布匹、烟丝洋货等挪进逼仄的空间,那些磨得泛光的木板,一条条嵌进门框,清冷的街道,铜锁的扣合声在回荡。


  这个书生就是朱昌琳,道光二年(1822年)出生于今天的长沙县安沙镇和平村一个书香之家,14岁出应童子试,名列前茅,后来却屡试不第,只好来到长沙城内藩府坪富绅唐艺农家任老师,而开杂货铺的老人是朱昌琳的父亲朱玉堂。这一年湖南各地稻谷丰收,新谷登场,但谷生芽蘖,谷价骤降,最初谷价还便宜,临近年底却已是“斗谷千钱”,最后送租的芽谷,价格极其低廉,只卖500钱一石。谷贱影响其他生意,朱玉堂杂货铺门可罗雀。谷价低迷,有人建议朱昌琳收购囤积一些,却被朱玉堂给一口回绝了。


  夜深了,月光的清辉冷寂地洒在小院,朱昌琳指尖轻轻摩挲着温润的算珠,深红的珠子包着夜的黑,白天的一幕一直在眼前恍惚着: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伯,年龄和父亲相仿,却是红褐色沟壑纵横的脸、枯树皮一样的手。街边担子里金黄的稻谷,约莫三寸的谷芽在风中桀骜,老者哀求的眼神不错过每一个经过他跟前的人……难道丰年老百姓也过不了这个坎吗?


  “天干物燥,小心火烛。”院外更夫的梆子声传来,声声敲在朱昌琳的心窝,他抱着算盘,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。不知是几更天了?朱昌琳似在做着一个决定!有谁知晓,这个决定将改变这个年轻人一生的命运!


  五更天过后,东方天边露出了一片鱼肚白。浓雾弥漫,藩府坪的街道上行人很少,细小的露珠凝结着,若一颗颗晶莹的珍珠。朱昌琳额前的头发染成了灰白色,他用手抹了抹,深吸一口气,叩开了唐艺农家的朱漆大门……不多久又迅速折返回来,不过手里似乎多了一个包裹。原来他把自己的想法和唐艺农说了后,唐艺农决定支持这个敢闯敢干、敢为人先的年轻人,同意先借资给朱昌琳囤积唐家租户的稻谷,待来年谷子卖完后再还借款。


  从此,潮宗街上多了些咿咿呀呀拉运谷物的车轮,多了些扁担挑运的匆忙脚步,多了一个小伙子在阳光下晾晒、在坊间烘焙芽谷的身影,那一串串算盘珠子飞速地拨动,唐家租户的千石芽谷被朱昌琳全部收购!


  除了给唐艺农家孩子上课,朱昌琳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储存粮食的仓库,检查稻谷是否受潮。窗户通风时,算盘便紧束在腰间;躺在麻袋上吸吮谷香时,算盘又静静地匍匐在厚实的手掌下;躬身计算仓储时,算盘珠子碰撞声,像是在诉说时间的沉淀和智慧的抉择。


  时间流转,丰年后的灾难接踵而至!“大雨倾盆天地茫,街头巷尾水成汪。”道光二十九年(1849年)三月至六月,湖南的天空仿佛撕开了口子,暴雨倾盆而下,“纵有一日微阳,不敌连朝倾注。”滨湖围垸溃决失守,平地之水深数尺,低洼之地不止丈余,到处一片汪洋,屋瓦青黛,不见檐角,柳树青绿,只剩梢头……禾苗伤于未种,饿殍载道。


  这是湖南有名的“道光己酉之荒”,“斗米值钱3600文”“一粉团易一妇”“400买一妇一女一子”,每一个冰冷的数字背后都是天灾的罪孽,每一滴尖刀般的雨都是灾民的心血和眼泪。


  朱昌琳果断将碓坊大门敞开,求购的粮商踏破门槛的喧闹声,算盘珠子上下碰撞的脆响声,搬运工重重的脚步声,充斥在片瓦窗格之中。当一袋袋稻谷搬离仓库,朱昌琳眯着眼,看着短暂停雨后的阳光,他慢慢地拨动着算珠,手指一上一下,算珠一开一合,这声响沉沉地压在他的心里,唉!钱包是鼓起来了,可是这背后却是多少人的血汗和苦楚啊!


  水患过后,饥荒又来!这年冬,因沅、湘饥荒,常德、澧州(澧县)一带灾民如蚂蚁搬家流亡到长沙,街道上拄着拐杖行乞的,饿晕在湿冷墙角根的,城内弥漫着死寂和绝望。朱昌琳眉头紧锁,仿佛万千愁绪横亘在扭曲的眉毛里。或许是前一年那位卖谷的老者让他刻骨铭心,让他想到自己的父亲;或许是那些沾着水患的铜板,时刻在敲击着他的内心;又或许是儒生的使命感,“达则兼济天下”,让朱昌琳积极开展了人生最初的赈灾救济。


  对于资本并不雄厚的朱昌琳来说,他个人积谷所起的作用显然是有限的。但富有经营头脑的他想出了以工代赈的方法,出资招雇一批灾民,在城东营建屋宇。《朱昌琳墓神道碑》碑文说:“乃益招流民,收集材木,营度隙地,百堵并兴。”于是,城东的建筑基地呈现出与城内不一样的景象:一群衣衫褴褛的民工来来往往,牵绳夯土的吆喝声、锯子锯木的嘶嘶声、砌刀磕碰砖石的咔咔声,混杂在一起。不远处的帐篷内是一些老弱病残者,他们或者帮忙烧锅煮粥,或者帮忙择菜,冒着热气的大锅和燃烧的柴火带着暖意,混合着木屑的香味、泥土的腥味和米粥的香甜。


  朱家宅院内,灯火通明常常至拂晓,朱昌琳的母亲买来棉布和棉花,和家里的下人一起着手给难民缝制棉衣。那个冬日的早晨,久违的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,暖暖地投射在那片凌乱的建筑工地,穿上棉衣的难民,使劲搓干净自己的手,抚摸着棉布棉花带来的温暖,眼眸里藏着冬日里一道暖光。朱昌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难民朴实的笑容抚平了他紧锁的眉头,也烙印在历史的回眸里。


  那时的朱昌琳,开始经营米市,他的目光虽然只是在这小小算盘的七子之间,殊不知,档中横梁,框里乾坤,八方天地,潮流顺应就在那拨拉算盘的五指之间。


  贰


  长沙米市最早可以追溯到北宋晚期,当时潭州(长沙)载米万斛的大船,铺满江面,撕开湘江雾气弥漫的清晨。清朝雍正初年(1723年),运米之船,白帆点点,遮断远处连绵的青山。雍正四年(1726年),清朝政府于长沙共设牙行35户,其中粮行就占了24户。悠久的米市,激发了朱昌琳的经营头脑。他手指一拨,算珠上下,脆响回荡,于是,专营谷米生意的“朱乾陞碓坊”诞生了!


  当朱昌琳怀抱着算盘站在古老的太平街上,看着黑体字“朱乾陞碓坊”嵌进灰泥斑纹墙面,吹着从宽10米、长80米的甬道送来的穿堂风,内心不禁有了一股莫名的涌动……


  如今,太平街汇聚着长沙的日夜和烟火,如同一条长长的纽带,一头连着过去,一头连着现在。


  夜幕降临,在太平街上漫步,“朱乾陞碓坊”的铺面早已分为好几家在经营,不断有人进进出出。暖黄的灯光里,墙壁上有一些老物件,棕黑色的船、棕黄色的蓑衣和原木色的风车,还有挂在墙壁上黑红色的算盘,仿佛一眼百年!碓坊中部和后部的木构房屋也在,木质楼梯前有穿着米白色汉服拍照的小女孩,裙摆拂过深红色楼梯的栏杆,咯咯的笑声惊扰了前厅的奶茶甜香。


  碓坊周边的围墙有剥落的粉尘,角落处落叶堆积,野草徒长,只是粮食进出的甬道仅仅成了一条2米宽的小巷。穿堂风撩起我额前的头发,昔日那肩扛麻袋的身影似从我面前经过,算珠清脆的响声似就在我的耳旁……是不是我脚步碰触的地方朱昌琳也曾经走过?是不是这样的穿堂风也曾掠过朱昌琳的额前?这甬道本可直通马家巷,据说每年六七月份湘江涨水时,将淹及马家巷,直至碓坊北面的出口。只是碓坊现在的后院出口已被拦住,仅留一条小巷。


  这是重修后的“朱乾陞碓坊”,现在也叫“太平粮仓”。一砖一瓦都透着新物件做旧的痕迹。是啊,“青山遮不住,毕竟东流去。”哪一处百多年前的建筑能够完整地保留至今?不知是否还可以看到砖缝里、瓦片中隐藏的密码:一个人,势之起落,绝非人力所能左右,但智者却总能洞察先机,把握机遇。


  和所有的富商一样,赚了第一桶金的朱昌琳广置田地和房屋,如长沙小吴门外一带、南门外金盆岭至新开铺一带、北门外丝茅冲至新河一带、新河长庆街全部,以及城内太平街、西长街、高井街等地的不少房屋、地产,都属朱家所有,每年的田租房租收入数额巨大。


  朱昌琳有着商人的冷静和智慧:碓坊的所有谷米不外购,全部来自自家田地,一旦谷米准备进仓,他就随意从中取出几粒,先是用鼻子闻一闻看有没有霉味,接着用手捏一捏看是否饱满,然后放进嘴里细细地嚼一嚼,最后尝一尝是不是新鲜,方能放心入库。


  朱昌琳也有着儒生的温情和悲悯:隔壁王家要远行,他派人帮忙照看店铺;对面的李家因为资金紧暂周转不畅,他垫资救急。碓坊墙壁上的赊账总是满满当当,旧账本上数不清多少坏账……


  “一四棱珠方寸间,潮流顺应指拨弹。”机遇来了,门板都挡不住,关键是能否抓住机遇,借风而行!


  湖南三面环山、一面临水,是著名的“四塞之地”,从地缘上说,似乎旧时湖南不是工商可致富之地。不过机遇可以改变地缘的不利因素,也给予了朱昌琳顺势而行的广阔空间。


  清朝咸丰初年(1851年),太平军从广西兴起,一路打到南京,占据江南富庶之地。淮盐受阻,粤盐和川盐的船出场,湖南人吃盐,只能借销。同治三年(1864年),湘军攻克太平天国天京(南京),江淮一带,战后经济萧条,盐商大多逃离。曾国藩为解决财政困难,把改革两淮票盐制度的奏章贴在督销局的墙上,招商领票,每票缴银十两,运卖淮盐。


  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就是朱昌琳!他领得盐票34张,独见机行,创立“乾顺泰盐号”。同时,他又在沅湘一带口岸设置专岸,专营票盐。一时间,沅江湘水上盐船络绎,首尾相接,“哟——嗬——嗬……”的号子声充满阳刚之气,那带着铿锵的音调和起伏的节奏,让人血脉贲张!号子声里藏着的不仅仅是朱昌琳借势而进的宏图,更有着天下大义的盘算。


  其时,西方的工业革命渐进东方,清朝掀起了洋务运动,“以中国之伦常名教为原本,辅以诸国富强之术”,既是“自强”,更是“求富”。同治五年(1866年),李鸿章以筹款为名,责令盐商报效白银三十万两,买得专利权,垄断运销。“欲安其家,必先安于国。”出身书香之家又曾是私塾老师的朱昌琳何尝不知?“虽有智慧,不如乘势。”李鸿章的举措既是为国解难,也是不可多得的商业机遇,是义利的双修课。朱昌琳慷慨解囊,与此前购得的盐票34张,加上租用的45张,朱家盐号每年运盐量占湖南总运盐量的五分之一,盐票从“贾费初值十金”,猛涨到“已值巨万”。


  “且长凌风翮,乘春自有期。”朱昌琳“审时势”,继“朱乾陞碓坊”后,又有“乾顺泰盐号”,两家公司齐头并进,商业帝国不断扩大。


  清朝同治十三年(1874年),陕甘动乱,原有的“东柜”(陕西、山西)和“西柜”(陕甘宁回商)的商人因为战乱而四处逃离,坐镇陕甘的左宗棠只好回湖南老家,招商运茶。为了帮助左宗棠恢复陕甘地方经济,朱昌琳出资请领官票二百余张,大力经营茶叶,新设“朱乾陞茶庄”,成为左宗棠的“南柜”总商,专门销运湖南黑茶。同时,他还在湖南各地设立分庄,负责采摘、制作、分销,以朱漆木匣盛装,上盖“乾益升”牌号,远销全国各地。


  在长沙县麻林、高桥、金井、果园等地,朱昌琳开辟了大片茶园。春日暖阳下,雾气欲散未散,采茶的人隐约在绿色的茶树中间,仿佛是一排排茶树上的音符。明前茶,芽叶细嫩,色翠香幽;谷雨茶,芽叶肥硕,色泽翠绿。晴日采,晨露收,每一片都充满了春天的气息。无论是杀青与揉捻,还是烘焙与整形,缕缕茶香随着风飘忽,荡漾在一片青绿之间。如今,朱昌琳当年开辟的部分茶园还在,果园月形山上就留存有朱昌琳茶厂种的茶树,那些古老的茶树,饱饮山岚雨露,历经风霜雨雪,百年积淀,将一缕独特的幽香弥漫世间。


  钱生钱来钱最快,有了钱的朱昌琳开始涉足银钱业。他在长沙太平街开设了“乾益钱号”,发行庄票,从事汇兑业务。光绪三十年(1904年),湖南官钱局发生纸币挤兑风潮,湖南巡抚借其市票加盖图记,代作现金兑付,方才稳定了长沙的金融。


  50余年的经商理财生涯,朱昌琳涉足米市、盐市、茶市和票庄等行业,他积累了丰富的经验,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经商之道:“审时势,看全局;制规章、重信用;择人而用,各得其所。”一举成为湖南的首富。


  商道即人道,一个人欲求经世之功利,须行济世之大义,义利双修,路才能走得更远。商道,不仅是“七子之家两行停,珠响铿锵账目清”的算计,更是明理行道,明心见性,厚爱众生的大道!


  叁


  “一珠一世界,一盘一天地。”当“朱乾陞”的粮船、盐船满载着竹篓麻袋溯江而上,当马背上驮着的茶饼经过茶马古道越过国门,当朱家银票流转、通兑在天南地北,财富如雨倾泻而下。不过,朱昌琳关注的不仅仅是那拨动算珠七子,更多的时候,而是“算盘”以外那些衣衫褴褛的身影。


  光绪二十一年(1895年)冬天,寒风刺骨,落叶沿着街边翻飞,长沙碧湘门东边的街口,长长的队伍有序地排列,缓缓移动,没有喧哗、没有哄抢,褴褛的衣衫、蜡黄的面色、干裂的嘴唇……那大棚下黄色麻袋里流出的白色大米,透着鲜香。74岁的朱昌琳披着斗篷,不时闻一闻稻米。队伍中有一个孩子,牵着老人的手,眼神飘忽着,等到老人拿到白米之后,朱昌琳上前抚摸着孩子单薄的衣衫,赶紧要手下给孩子披上了一件新缝制的棉袄。


  这年,湖南又发生了旱灾,土地干涸开裂,稻谷颗粒无收,大批灾民涌入长沙。


  丰年,官府平价收购农民的余粟(平籴),荒年的时候,用平价出售积粟(平粜),卖平价谷米的地方叫“平粜所”。应湖南巡抚陈宝箴的极力邀请,本可不问世事的朱昌琳与长沙诸绅集资二十万两,并令其子朱恩绂放弃参加会试的机会,赴江、皖间采买谷米,转运长沙,设立五处平粜所救济灾民,从冬季一直到次年六月,朱昌琳粜米约有七八万石,做到了抑米价,抚民心。


  同治九年(1870年),湖南大饥,朱昌琳立即表示“可捐四十余万斛”。


  光绪三年(1877年),陕西、山西等省发生饥荒,“丁戊奇荒”,55岁的朱昌琳以他的奇思妙想,用布袋运送粮食,既能用粮食充饥,又能用麻袋御寒。


  宣统二年(1910年)三月,湖南因上年歉收发生饥荒,大批饥民涌入长沙,“人情汹汹”。88岁的朱昌琳“闻难,即时入城开喻,筹谷三万余石,保全甚众”,事后又“为思患预防之计,捐办积谷,建筑义仓”。


  ……


  朱昌琳热心投入的事业是救荒,这绝不仅仅是荒年褶皱里的一粥一饭,而是经济上的“经世致用”,更是胸怀里潜含着“尊高年,所以长其长;慈孤弱,所以幼其幼”。


  朱昌琳在长沙四乡设“保节堂”“育婴堂”“施药局”“麻痘局”“鳏寡孤独局”;他广置义山,给穷人施棺;在黑石渡修义渡,置渡船3艘,派专人司船……种种善事,应有尽有。每到春节,在城里,朱家都要发放年米,以救助无以度岁的贫民;在乡间,则对孤苦无依的老人发放固定粮折三百余本,一年之内可凭折领取稻谷六担。


  如果说赈灾救荒,设义山义渡义局是可以触碰到的温暖,那么修路、疏浚河道则是看不见任何利益的举动。


  长沙城在清代有九座城门,俗称“老九门”,其中的小吴门是东门,位于现建湘路和中山路交会处,对着的街叫正东街,现在是中山路的一部分。当时城内是麻石路面,出城后往东至青山铺为古道泥巴路,它东连浏阳市,北接岳阳,来来往往,抬轿的、赶马车的、挑担的、推着独轮车的,人多路窄。尤其是春季,连绵不断的雨浸湿了泥土,有的低洼之处变成小水塘,有的车轮反复轧过被雨水填满凹凸不平,泥跟着脚走,脚拖着泥行,商旅之行,皆受其苦。朱昌琳知道后,立即着手出资雇人,自数十里外的丁字湾购运长方形麻石,铺于大路之中。寒来暑往,这条麻石路不知道留下多少人的足迹?风吹走了麻石上的落叶,雨滋润了麻石间野蛮生长的小草,雪又轻轻地涤荡着尘埃,麻石沧桑,融入历史的记忆!


  融入历史记忆的还有“新河”!去过北辰三角洲、三馆一厅多次,浓厚的文化底蕴令人流连,但现代人很少知道这里的前身叫新开河。当时浏阳河与湘江交汇处,水流湍急,浊浪翻滚,船只停泊困难。两河之间有一个碧浪湖,如果开挖河道,将两河和碧浪湖连接起来,就可为船提供一个避风港。朱昌琳捐资13万两白银,协助官府历时10年成功开通新开河。浏阳河北岸、湘江东岸沙滩变成良田,稻谷金黄,白鹭隐没其间;岸边泊舟盈万,民工运送货物繁忙。新开河一带随之出现了密集的街市、码头、行业货栈,成为长沙北门外繁华之区。如当时的长庆街,是长沙城北一条热闹非凡的街道,曾被誉为“小南京”。如今碧浪湖已缩,新开河不再,但高楼林立,商业依然繁荣,而北辰三角洲成了网红长沙的文化新地标。


  一方水土,一方文化。很多人都知道“船山学社”,位于长沙市中山东路,其实它的前身就是“思贤讲舍”,是朱昌琳捐资协助郭嵩焘设立,为单层三进四合院结构,设有讲堂、斋房等20间功能性房屋,专祀王船山,推崇他强烈的民族意识和经世致用精神。光绪七年(1881年)“思贤讲舍”开办,每年四次的“会讲”制度,邀请名流学者集体研讨学术问题,先后有郭嵩焘、王闿运、王先谦主讲,授徒讲学,出版书籍,讲舍存续期间培养了大批经世人才。遗憾的是,1938年的那场“文夕大火”,“思贤讲舍”灰飞烟灭!或许一块残垣、一片断瓦至今也无法再找到,但是,那窗格里掷地有声的讲学声、刺破天际的琅琅书声,还有那渴望清醒看世界的炽热目光,汇聚成了湖湘文化“心忧天下”“经世致用”的洪流。


  “二五圆珠算子情,串串仁心入汗青。”朱昌琳一生一半是商道,一半更是人道,是长沙近代慈善事业的开创者。光绪二十九年(1903年)进士、长沙人黄兆枚有联赞朱昌琳曰:“杜陵广厦,白傅大裘,古来虚愿到今偿,公真健者。萱圃新庄,棠坡旧里,都被先生挂名去,春在人间。”


  朱昌琳既有杜甫“大庇天下寒士”推己及人的庇护和仁爱之心,也有白居易“安得万里裘”的温暖情怀和天下担当。一生行善,善行一生!他是人们眼中的大善人,用一串串算珠,串起朱家乐善好施、经世济国、关心公序良俗的家风!


  有人说:“请保持你的善行,因为你不知,谁会借你的善行走出困境;请保持对这个世界最深的善意,因为你所做的一切,终将回馈于自身。”这何尝不是朱昌琳一生的写照?富后的朱昌琳办蠲赈,设医院,行募捐,善举何其多!


  肆


  朱昌琳用儒家思想经商,他的儒商风范广被世人称赞。1912年11月27日,朱昌琳病卒于家,终年90岁,经学大师王闿运撰挽联云:“荷衣徒步记相从,喜卅年平揖公卿,豪情吐尽英雄气。花径玉缸频把酒,看诸子满床簪笏,里社仍祠积善翁。”


  朱昌琳用儒家思想教育后代,告诫后人要勤俭持家、乐善好施,朱家子孙多能恪守家训,攻读成才,慈善与人。郭嵩焘曾在谈及长沙诸大家子弟时,赞叹朱家“子弟,循循礼法,读书能文,辉光日新,最足欣慕”。


  长沙丝茅冲附近有一块石碑,上面写着“朱家花园故址”。这里曾经建有朱家的别墅,大致是沿着现德雅路、丝茅冲和浏阳河畔建成的,是长沙城内最好的园林之一,虽系私园,却对外完全开放,任人自由游览,园丁备有茶水,茶资听给;小贩贩卖糖点,取买亦便。如今除了一块石碑,也只剩下一个公交站名——“朱家花园站”,那些回环错列的亭台楼阁、嶙峋奇绝的假山石境,甚至是曾经扎成景致的48株罗汉松,带着与时光雅韵的惊艳邂逅,消失在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中。幸好“恬园”还在,“朱乾陞碓坊”还在,让人可以去触碰曾经的过往。


  朱家祖屋“恬园”,位于长沙县安沙镇和平村董家嘴组棠坡,水塘和山田依旧,他们都低调地隐秘在青林翠竹之中。虽然是重修,但是院子的那一口古井完好如初,水依旧甘甜清冽。周边山林环绕,绿树成荫,能听到风摇着竹叶沙沙的声响,时不时有鸟雀啾啾地叫着,从前面的树丛越过老屋飞向后面的山林,鸣蝉躲在树干后,肚皮顶着树干,有一茬没一茬的低吟。


  “朱乾陞碓坊”而今已改造成“太平粮仓”,几乎保持了原貌。那时,朱昌琳用粮食抚平人们苦难的沟壑,长沙太平;现在,这里摩肩接踵的行人,弥漫着人间烟火气:炭火升腾,烤串滋滋作响,油汪汪地飘着肉香;水果摊前五颜六色的果盒,带着晶莹剔透的冰块,嘶嘶地冒着清凉。算盘已经消失不见,结算全是微信扫码。不时,“谢谢老板,您今天真可爱!”电子付款后发出的声音,莫不透着便捷与温暖。


  安静也好,热闹也罢,历史从来都不是温柔的,它记录着苦难和硝烟,见证着崛起与覆灭,不会因悲悯而动容,也不会因救赎而驻足。五指动乾坤,一拨春阳晓,朱昌琳那敢为人先的魄力、经世致用的理念、悲天悯人的心胸、兼济天下的情怀,早已融入长沙乃至湖湘这一方水土的深处……


扫一扫在手机打开
关闭 打印
朱昌琳:串串仁心入汗青
128593
风流人物
新闻稿
长沙晚报
2025-09-23